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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迷雾号的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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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魔的生活总是一成不变的。

    躲避巫师的猎队、捕捉巫师、继续躲避巫师的猎队。

    偶有闲暇,老妖们会讨论烹饪巫师血肉的心得,小妖们需要照顾自家的野妖群,女妖们则喜欢聚集在一起,八卦那些纵横四海的大妖。

    黑船的名字叫迷雾号,是海妖王亲手打造的战舰。

    它的船长,作为大妖中的传奇,经常成为女妖们的谈资。

    据说,这位船长很年轻,是一位原生种的妖魔,生而真妖,而今不足百岁,便已经臻至大妖巅峰。

    据说,他曾驾驭黑船一日之间遨游四海,狙杀了十三支巫师的猎队,带队的三位大巫师无一生还。

    据说,他曾在月圆之夜深入海底,挑战亘古长存的海妖王,全身而退。

    甚至传说,他曾直面过第一大学的校长!

    现在,这位传说就站在尼基塔的面前。

    尼基塔微眯着眼,悄悄看着那个背对自己的高大身影,在立柱旁边停下了脚步。

    “不要害羞,靠近一些看的清楚。我让你看的,都是允许你看的。”温和的声音继续响起,显得很宽容。

    尼基塔愣了一下,随即温驯的靠上前去。

    妖族第一守则,面对强者,需要保持恭谨与敬畏,服从他们的旨意。

    靠着舱壁有一条宽大桌板,下面有几根斜倚着的木头撑着,桌板显得很稳当。

    桌面上靠舱壁的一侧,杂乱的摆放着几个黑漆漆的瓦罐,几股颜色各异的烟气在罐口几寸的地方摇摆着。向外的一侧,则摊开着一张古旧的皮卷,上面用暗金色与银白色勾勒着一些复杂的图案。

    皮卷上,随意的放着一个木头盘子。盘子的样式很古朴,通体裹着暗紫色的漆,靠近边沿的地方用银线勾勒出几朵复杂的花纹,尼基塔隐约觉得这些花纹似乎有些魔文的风格。

    眼神掠过瓦罐、皮卷、还有那些繁杂的纹饰,最后落在了盘子上。

    盘中盛放着一颗完整的血淋淋的大脑,两根乌黑的利刺正灵巧的拨弄着大脑上那些细小的褶皱,不时的轻轻敲打一下,然后在大脑的颤抖中,一束银白色,雾蒙蒙的东西便从上面勾引出来,被吸入半空中的一副青黑色嘴唇里。

    尼基塔的视线颤抖了一下。

    她的目光顺着那道流光落在那副青色才嘴唇上后,顿时一滞,继而飞快的下滑。眼角的余光只能瞥见白色长袍的衣角。

    这长袍上的魔文也是很有讲究的吧。她在心底暗暗琢磨。

    “记忆啊,是比力量更让人着迷的东西。”温和的声音透露出浓浓的满足感。

    尼基塔知道他在说刚才那道银白色的雾气。

    这是高阶妖魔中非常流行的一种饮品,就像巫师们喜欢喝的酒水。

    只不过这种饮品不是小精灵们用花蜜与露水酿制的。

    这种饮品充满着妖魔高贵而血腥的气息,它是由温热的人脑在妖气的刺激下,流淌出的记忆酿制的。

    这道饮料,就被唤作‘记忆’。

    记忆是时间的陈酿。

    对于巫师而言,没有比时间更重要的了。他们的力量在时间中积累,灵魂在时间里升华,而记忆则在时间的冲刷中留下最珍贵的精华。

    这些精华是高阶妖魔最为着迷的享受。

    “这幅大脑是我们昨天刚刚捕获的一个小巫师的,非常新鲜,也非常难得。尤其是那充满了力量与挣扎的记忆,是在是甘醇无比啊。”温和的声音赞叹着,颇有些不舍:“如今这些巫师的大脑越来越难得了,尤其是那些注册过的小家伙们,真是可惜。”

    尼基塔飞快的掏出一个暗红色的陶罐,恭谨的递上前:

    “这是我用多堖人的大脑酿制的记忆,虽然没有巫师的味道醇正,但是充满了异域的风情,希望您能笑纳。”

    多堖人是外星种族的一支,他们认可巫师联盟的正统地位,对于妖魔不屑一顾。因此,他们的血肉与灵魂经常被作为稀有的战利品,贡献给高阶妖魔。

    “不要怕,抬起头来。”迷雾号的船长接过陶罐,摩挲着上面凸出的花纹,声音里充满了喜悦。

    尼基塔抬起头,看到那副青黑色的嘴唇,嘴唇上那高挺的鼻梁,还有那暗红的、深邃的双眼。

    只是一瞬间,她就沉迷在那双纯净的眼神中,浑身的妖气不受控制的停滞了下来。

    脑海里被妖气守护的大量记忆如浪花般汹涌而出。

    所有的记忆都在重复同一个故事。

    活下去。

    在贝塔镇北区出生,身为戏法师的孩子,尼基塔从小就知道了生存的不易。巫师的孩子们骑着扫帚、踩着飞剑在镇子上嬉戏时,她只能羡慕的看一眼,然后重新跟着父母闯进黑漆漆的沉默森林,搜集草药,换点时间。

    六岁那年,父母都走了。

    一个趟过寂静河的时候被水鬼拉到河底;一个闯进沉默森林的时候被灰藤卷到树梢。

    沉默森林,那时候在她眼里就是死神的化身。

    小时候,她对活着的印象就是街头那个老掉牙的戏法师掰给她的一小块黑面包。

    一小块黑乎乎、硬邦邦的面包。

    老戏法师枯瘦的爪子捏着她的脸。

    看着她和着泪水,将黑面包塞进肚子里。

    活着,很辛苦。

    十五岁那年,她接到了第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她住进了大学的宿舍,不用在狭窄的阁楼里听老鼠打架;她吃上了可口的饭菜,不用为了一块面包冒险闯入沉默森林;甚至她还有了一位恋人,他碧绿的眼睛,永远那么清澈、可靠。

    她开始幻想未来,幻想生活。

    在大学里,她快乐的活着。

    大四,带着实习任务,再一次踏进沉默森林。

    她被野妖群袭击了。

    当导师救下她的时候,她的眼睛里已经布满了血色。

    她告诉导师,我想活下去。

    导师说,那就跑吧,跑的远远的,跑出沉默森林,跑到没有巫师的地方去。

    于是她就开始逃亡。

    巫师的猎队非常可怕,他们总能找到落单的妖魔,或者将它们化作飞灰,或者将它们捆起来,带到黑暗的未知之地。

    但是更可怕的,是她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开始将巫师作为食物。

    再也回不去了。

    但是,她还活着。

    不久前,导师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儿找到她。

    说,这个孩子也想活下去。

    她点点头,带着孩子回到巫妖王的领地。

    小女孩儿迟迟没有转化,始终徘徊在半巫师、半妖魔的阶段。

    领地里的老巫妖们蠢蠢欲动,想将这个孩子送上试验台;领地里的小巫妖们垂涎欲滴,想要尝尝小巫师的滋味;甚至她的伙伴们都在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扫视着她们。

    于是,她带着小女孩儿从巫妖王的领地再一次逃走。

    为了活下去。

    现在,她登上了这艘船。

    ……

    船长眨了眨眼睛。

    尼基塔如梦初醒。

    她惊恐的摸了摸脸,湿漉漉的。

    有汗水,也有泪水。

    船长温和的看着她,嘴角挂着一丝笑意:

    “每一个堕落的巫师,都经历过绝望的挣扎。

    那些吃人的血液,是从哭泣的心脏里缓缓泵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