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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营帐后,董其昌突然痛苦的捂住胸口,脸色一阵聚变,捂住胸口的手似钢爪般,在布衣上掐出褶子,然后噗的喷出一口鲜血,晃晃悠悠的倒向地面。
“大人,你还好吗?”江火忙扶住老人,拍着他的后背,急声问道。
董其昌咬牙,摸尽嘴角的鲜血,挣扎着盘坐到案前,拍着案子闷声道:“没事!老头子乃是像战国廉颇将军那样的人物,怎会因几个蝇营狗苟之辈的话便一蹶不振!”
“咳咳!大人您先歇息一下。”江火端过一杯热茶递到董其昌的手中。
混着茶水漱了口之后,董其昌的心情平静了下来,他望着江火,目中带着些许无奈,悠悠道:“那年,我带小敌来这的时候,他不比你现在大多少。”
江火旁坐在老人身边,不插话,仔细的听着他诉说,他心想董老头今天肯定是受到什么刺激了,才会一回到营帐就吐出鲜血。
“董敌是我的大哥的遗孤,我们哥俩跟随文帝四处征战,当时杨广陛下还只是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文帝命他挂帅南下灭陈,陈国灭了之后大哥便辞世了,留下董敌和我相依为命。”
“前年刚来到运河,董敌不知发现了季叔常二人的什么秘密,从那以后他便消失得了无踪影,唉!老头子也知道他恐怕是死了。”
听到这儿,不需要董其昌说得多清楚,江火懂了,他有些可怜这位老头子,即便知道是谁杀死他的侄子,然而没有确切的证据,他动不了季叔常二人。
不过还有一些疑惑是关于董其昌来这之前的身份的,还有杀死县官赵亮是否会招致朝廷的调查,江火抬头,圆脸上布满疑惑之色,吞吞吐吐的几次都未问出话。
董其昌摆摆手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老头子我不过是一个甘心为大隋百姓守在这地方的残骨,其他的不必问了,参合太多不是什么好事。”
“嗯。”江火打消了自己的疑惑,转身出了营帐。
时间过得很快,江火刚来运河的时候正是绿野抽芽之时,现如今已是知了满天叫的时节,泥土在太阳的炙烤之下冒出扭曲的烟丝。
到了一间冒着烟的营帐外面,江火脸上暖暖的笑了一下。
被江火安排在厨房阿姨身边的荆凤现在变得好多了,虽然还是穿得比较破旧,但她脸上的暗黄已消失不见,整个人看上去带着一种新生的色彩。
她抚摸着腹部有些无奈的叹了叹:“你不该来啊!”
“噢?凤儿姐,是不是说我不该来啊?”江火嘻嘻一笑,赵亮一事完了之后,他终于有机会来看看这位苦命的女子了。
“额,不是的,不是的!民女刚才说的都是胡话呢!”荆凤慌忙的摆着手,肚子的不方便使她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看上去倒有些滑稽。
“哈哈!我也是说笑呢!”江火从怀中掏出几块银子迅速的放进荆凤的手中,摆了个鬼脸便溜出营帐。
“这……?”荆凤怔怔的望着手中的银块,不知该怎么办。
出了营帐,江火来到厨房所在的地方,自己胡乱的吃了点东西,给董老头也准备了一份,端着这碗白花花的米饭,江火十分无奈。
“该加点伙食了,不然董老头也太廋了!”江火眼睛瞥见两份给季叔常和刘八道送去的食物,低笑两声,把米饭全部倒回锅中,再把那两份中的一份反倒在自己手中的碗里。
趁厨房阿姨一个不注意,箭步溜去。
“这红烧肉好吃啊!”董其昌大口的刨着手中的饭,眼角浸出点点潮湿。
“大人喜欢才是好!”
江火干笑着,突然发现自己也好久没吃肉了,他心想着是不是半夜出去打两只野味开开荤。
……
季叔常干嚼着手中的米饭,几根枯黄的菜叶挂在碗上,吃到一半时,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把一位监工唤了进来,扔出一块银子道:“去附近的镇子上给我买些酒菜。”
“是,大人!”小监工高兴的接过银子,前几次大人给的银子哪次都没这么多,而且这位大人从不过问银子花了多少,他心想这次又能捞到一笔了。
季叔常仔细的思考着今日一早的事,赵亮的死他先前预料了一半,小监工江火动的手却是他料想不到的,他干抿两口茶水,背手往刘八道的营帐走去。
季叔常来到刘八道的营帐,直接开口说道:“赵亮死了,接下来该重新找一个县官。”
“问题是事情已经被董其昌知道了,找多少县官都是无用之举。”刘八道捏着拳头狠狠的敲在案子上。
“那便除掉江火,看他还敢不敢管咱们的事!”季叔常一发狠,手掌比划了一下。
刘八道说道:“对!除掉江火,此人年纪虽小,手段却毒着呢!”
此时派去买酒菜的小监工也返回,他提着酒菜见季叔常的营帐无人,便来到刘八道的营帐中,这里的监工都知道两位监工头目的关系要好。
说俗了就是狼狈为奸,也知道那些民工吃不饱的原因出在两位监工头目上,但谁都不敢乱说,甚至想都不敢想。
“请!”季叔常扔过一坛白酒,示意刘八道享用。
“季兄,你觉得用什么办法整死江火划算?”
刘八道饮下两口白酒,摸摸自己的光头,闷声问道。
“最划算的办法是让当地的县官出几个人,借助他们的手除掉江火,不过现在还不是除掉江火的时候,你先让底下的人往江火下辖的那些人的食物里放点东西,之后我自有办法给他一个警告!”
季叔常提起酒坛,慢文斯理的小饮一口,另外一只手不自觉的从怀里拿出三颗骰子。
骰子滴溜溜的一转,三颗连在一起滚落在案上,三颗都是六点。
刘八道应了季叔常的计谋,笑道:“看来季兄还是喜欢玩这小玩意啊!”
“我们季家都在赌,市井赌坊在季家的眼里已经算不得什么了,再过不久朝堂之上定会有季家的一席之地!既然八道兄选择站在我这边,那我季叔常定不会让你吃亏!”
季叔常拾起案上的三颗骰子,郑重的放到刘八道的手里。
“多谢季兄长久以来的信任,在下定不负季兄之厚望!”刘八道瞳孔睁大了一下,手中的骰子是季叔常最喜爱的玩意,或者说是季家三公子的一种象征,那这三颗骰子代表的意味就可想而知了。
“一点心意,八道兄喜欢就好。”季叔常淡然的笑了笑,顺势从怀中再掏出一物,这是一张地契,洛阳城的地契!
“嗯,在下也不矫情,只要季兄用得着在下,尽管提。”刘八道收好地契,两人相互隐秘的笑了笑。
季叔常转身离开此地的营帐。
半天过后,江火把杜思贤叫到自己身边交代了几句,让他不必担心前几天的事,又回到这片民工营,最靠近树林的那间营帐中。
刚才他委托一位小监工到镇子上买了些药草,煎好之后送到董其昌面前。
“大人,这是我从镇子上买来的,您将就着喝下,这地实在没什么好的医馆。”
江火给正在案前写字的董其昌端上小碗药汤。
“真苦!”董其昌一口喝下汤药,皱着眉头。
“怎么了大人?莫非汤药不对劲?”
江火心头一跳,前几个月,见董其昌喝药,就算再苦的汤药他从没皱过眉头,莫不是自己买回来的药有问题?
“汤药没问题。”董其昌摇头,放下小碗,掀开营帐的帘子,抬头望着头顶的黑沉说道:“阴云来临,快下雨了!”
“嗯,快下雨了。”
江火走出营帐,一股大风顺着他的衣袂刮过,齐肩的短发,似钢针遮住圆圆的面容,这面容下的桃花眼带着一种对未来的不确定之色,望向阴云中落下的第一道闪电。
十六岁少年江火,截然不知他正在面临一场黑夜中的大雨,这场雨会让他成长,会让他流泪,会让他寒冷,也会让他向更远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