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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端这边却是焦头烂额。
为着这舆图的事,他和林觉这段时间都没怎么出门,就是家里的年节礼,也是林氏在安排,可有几家却非得他这个嫡长子去才算敬重,偏偏那画的事进展得很不顺利。
他们好不容易打听到杭州有个钱师傅,谁知道钱师傅早已搬走不知去向。他又请父亲帮忙,从日照那边请了个师傅过来,不知道是这位师傅的手艺不行还是他们的运气不好,画到了这个师傅手里,的确是分成了三份,可中间的那幅舆图却在分离的时候被毁坏了一小段。
如果是其它的图还好,可这是舆图,一小段,在实际航海中很可能就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了,没有办法保证安全。
眼看着要到春节了,彭家那边派人来送了年节礼。
来的人虽然只是彭家的一个小管事,来的时候也是不动声色的,送的东西也很是平凡普通,可他还是从那个小管事的话里听出了催促的意思。往深里想想,甚至还表露出“若是你们李家不行,多的是人家想上赶着给彭家帮这个忙”的意思。
也不怪彭家等得不耐烦了。
从他们家主动接手这件事到现在已经大半年了。
春节过后,无论如何他们也得把这幅画送到彭家去了。
在此之前他们要是还不能把舆图送到彭家去了,他们家的能力就要受到置疑了。
他们得另找手艺过硬的师傅把那段损毁的给修复了不说,还得把这画还原好送到彭家去。
找谁修复,成了一个大问题。
林觉一直没走,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再拖下去,他根本来不及在春节前赶回福建,而且舆图的事,也比他想象得要复杂得多,他不由地开始有些浮躁起来。
“要不,就把这幅画当做年节礼赶在年前送到彭家去?”他给李端出主意,“反正我们照着他们的意思把画拿到了手,至于说这一点弄坏了的地方……船队是彭家的,他们说不定有办法能知道该怎么走?难道我们还去组建一支船队不成?既然生意的大头是彭家的,再亏,也是他们亏得多。”
这话说得太无赖。
而且这样一来,李家在彭家眼里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和虎狼一起做事,要比他们更狠,才能立得住脚,才能得到这些人的尊重。
李端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林觉道:“要不,你先去送年节礼?天天这样盯着,也盯不出一朵花来。就当去散散心了。”
也只能如此了。
李端原想先去裴家的,可想到裴宴对他们家的态度,心就冷了半截,决定还是先去汤知府那里。
汤知府毕竟是父母官,是外客,先敬外再尊内,也不为错。
李端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去了汤知府那里。
汤知府正和自己的心腹师爷在书房里说着悄悄话:“你可看清楚了,真是湖州武家的人?”
“真是湖州武家的人。”师爷提起武家,声音都小了几分,“而且来的还是武家的大老爷,当家人。”
汤知府挠起脑袋来。
湖州知府,是他的同年。两人为官之地不远,又是一个品阶,共同语言比旁人多,来往也密切。别人不知道,他却听湖州知府说过,武家祖上说是漕运出身,那还真是自从武家的姑娘嫁到江家之后抬举他们家的话,武家从前就是湖匪,从洗白到现在才不过三代,现在杀个把人还是常有的事。就湖州知府,都给他们家擦过好几次屁股了。
武家,可是个大杀星。
他们怎么会和裴宴有来往?
他问师爷:“你说,我要不要去裴家给裴遐光拜个早年?”
汤知府也不怎么喜欢裴宴,觉得相比起驾鹤西去的裴老太爷,裴宴简直没把他这个知府放在眼里,在背地里总是“裴宴”、“裴老三”的喊。可现在知道他居然和湖州武家有来往,他连“裴宴”和“裴老三”都不敢喊了。
既然是心腹,那就是最了解汤知府的人了。师爷忙道:“您肯定得去给裴三老爷拜个早年啊!从前左大人在浙江为官的时候都曾经说过,要想做好父母官,就得和当地的乡绅世家打好关系。左大人多厉害的人物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们这样的普通官吏,自然要有样学样了。”
汤知府听到了自己想听的,满意地点头,道:“那就事不宜迟,早点过去,免得裴遐光觉得我这个人倨傲。实际上我是最最亲民的了!”
只是他的话音刚落,就有小厮进来禀说李端来给他送年节礼了,他虽然有点不耐烦李端打乱了他的安排,但李家的年节礼向来不薄,他还是颇为高兴地见了李端。
汤知府和李端寒暄了几句,就端茶送客了,李端感觉汤知府没有平时待他热情。
他不免有些奇怪,等从衙门出来,就让轿子停在衙门的拐角处,撩着轿帘等了一会,就看见汤知府带着师爷往小梅巷去了。
李端心里火辣辣地难受)。
说起来裴宴不过比他大个三、四岁,可两人之间却仿若隔着天堑,别人根本不会把他们相提并论不说,甚至还总把他当成裴宴的晚辈。说来说去,不过是裴家比李家势大。
这一次,他怎么也得想办法登上彭家这条大船才是。
李端派了人盯着汤知府。
一个时辰之后,他知道汤知府在裴家吃了闭门羹——裴宴没有见汤知府,而是派了裴满陪着汤知府喝了杯茶就打发了汤知府。
李端望着他书房前的那一丛依旧翠绿的方竹,心里五味俱全,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裴宴不是有意不见汤知府的,只是汤知府来的有点不凑巧。
郁家的漆器铺子十二号开业,郁家来给裴家送帖子。
郁博和郁远当然没敢想裴宴会理会这样的事,也不敢想这帖子会送到裴宴的案头,他们只指望着到时候裴家能派个小厮送个开业的贺贴去,他们家能放在铺子最显眼的地方,来往的商客知道这铺子有裴家的庇护就行了。谁知道郁博和郁远刚把贴子送到了专管他们这些乡邻往来的管事手里,出门时就碰到了胡兴。
胡兴这些日子可真是春风得意得很。
来给裴家送年节礼的可都是江南一带数得着的豪门大户,来送礼的人还都是那些人家里当家或是掌权的,送的年节礼大头都是给三老爷本人的,小头才是给裴家的。
这岂不是说明这些人能给裴家送年节礼,全是看在三老爷的面上,全是因为和三老爷有私交!
他当初没有听原先那个大总管的话,没有质疑老太爷的决定可真是个再正确不过的选择了。
因而当他看到郁博父子就立刻想到了郁文父女,还有今天他去请三老爷示下时无意间看见的那个被三老爷放在书架上的青铜门环。
胡兴通过自己这段时间仔细认真的观察,觉得三老爷这个人是有点小小的怪癖的。比如说新做的衣裳,三老爷明明就很喜欢,也要放个十天半月才会拿出来穿,有些甚至会放到下一季再说。像这样子东西送来没几天就出现在他的书房里,而且还是顺手就可以拿到的地方,可见三老爷对郁家送的礼有多满意了。
他是服侍三老爷的人,郁家既然是得了三老爷青睐,他自然也要敬着郁家,看重郁家了。
“哎哟,这不是郁家大老爷吗?”他笑眯眯地上前行了个礼,关切又不失亲昵地道,“您这是过来有什么事?怎么不让小厮去给我说一声?您这样,可太见外了!”
郁博和郁远都有点傻眼。
裴家的这位胡总管常陪着杨御医去给陈氏把脉,要说胡总管和郁家的谁有交情,那也是和郁文有交情,什么时候他们也和胡兴这么熟了?特别是郁博,才刚刚回来,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从前他有什么事来裴家,可是要想办法才能凑到那些管事们身边的。更别说是胡兴这样的总管了。
他看了郁远一眼。
郁远也纳闷,不过,他比父亲知道的多一些,转念也就猜出了缘由。
他小声地提醒了父亲一声“是叔父”,然后笑着上前给胡兴回了礼,说明了来意,又客气地随口说了一声让胡兴也过去凑个热闹。
胡兴立刻应了,和郁氏父子说了会话,自作主张地让他们等一会,并道:“我去帮你们向三老爷讨一句话你们再走,也免得你们白跑一趟。”
郁博和郁远听了都面露诧异。
胡兴却没有管他们,笑着自顾自地去了礼房,要了郁家的请帖,又去了裴宴那里,眼睛笑成了一道缝地给正在练字的裴宴请了个安,把请帖递给了裴宴,这才恭敬地道:“郁家的漆器铺子要开业了,郁大老爷和郁大少爷来给您送请帖,您看,您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郁家吗?
裴宴脑海里跳出郁小姐一本正经扯着裴家大旗吓唬鲁信的面孔,随后又想到了那个值二两银子的青铜门兽环。
他冷冷地道:“这种事还要我告诉你怎么做吗?当然是惯例如何就如何?”
裴家的惯例,派分管此事的管事包个二两银子送个封红就行了。
可裴老太爷的惯例,远亲不如近邻,裴家既然在临安城里落了脚,就要和这些乡绅、乡邻人家打好交道,除了封红,他还会在那些人家上门给他送帖子的时候问上几句话以示关心,如果能得了他老人家的看重,还会亲自上门祝贺一番的。
郁家显然是裴老太爷的惯例啊!
要不是他喊住了郁氏父子,郁家怎么会在第一时间就能知道裴宴的决定呢?
胡兴在心里为自己的机智暗中鼓掌。
“好嘞!我这就去跟郁大老爷说一声。”他屁颠屁颠地走了。
裴宴觉得他的情绪有点不对,但小厮来说陶清从广州赶了过来,他一时也就没有多想,去见陶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