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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究望说了“明天见”,第二天却没有见到俞还。那人出差了,据说是去外地交流培训,要一周左右才能回来。
老师什么都没和他说。
这也是正常的。
因此听到消息时冯究望只是把沾了番茄酱的薯条塞进嘴里,听周围的男女浅谈了几句又把话题调转到另外的方向。
他们一群人坐在快餐店,座位不够,有两个人另外拉了两张椅子坐过来。冯究望嫌挤,想起身去没人的地方单独坐,被楚夏怡发现了,地拉了一把,咬牙切齿在他耳边讲:“你他妈今天要是敢挪地你就死定了。”
冯究望没动,倒不是怕她,只是觉得太麻烦了,说话麻烦,把手臂从女生的手里抽出来也麻烦。
这一幕却被有心人看到,打趣道:“也就我们夏怡能治得住冯究望了。”
冯究望头都没抬起来,只是动动眼皮扫了那人一眼。
那人立刻闭嘴了,不给自己找不痛快。
他们在商量晚上去哪里玩,年轻在他们这里完全是一种资本,可以肆意挥霍,每天都有用不完的精力和时间,除却枯燥乏味的课堂,任何事都能让这帮年轻人兴奋起来。
可是显然冯究望不在这一行列里,却仍然配合着这群人玩着青春游戏。
这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不过最近他越发不配合起来。
从快餐店出来,踏着九月微潮的空气,楚夏怡刻意放慢了脚步,跟冯究望走在队伍最末尾。
“不想玩就不要来,摆着这副死人脸给谁看呢?”
路过商场的玻璃橱窗,两个人的轮廓被勾勒出来,男的帅气女的貌美,确实般配。
可惜楚夏怡压不住脾气,见冯究望鸟都不鸟她,立刻口吐芬芳:“你他妈能不能不装聋?”
“嗯。”冯究望应了,居然是很诚实的回答,“确实有点无聊。”
楚夏怡说:“那你滚蛋吧。”
冯究望认真想了一下:“算了,回宿舍也是打游戏,舍友不在,随机匹配太坑了。”
楚夏怡十分想翻白眼,但碍于今天带了美瞳没翻成。
“没必要吧冯究望,就为了惹你爸不高兴把自己也赔进去。”她没忍住多说了一些,像个姐姐一样语重心长的,“真的没必要。”
就好像她什么都清楚一样。
冯究望停下来,“我回去了。”
楚夏怡没反应过来,不由回头看。她已经走出玻璃窗的范畴,现在橱窗只倒映出冯究望的身影以及短暂路过的人群。
玻璃把少年的身形照得挺拔颀长,世界仿佛在颠倒,孤寂和悲欢都要重置。
冯究望勾勾唇角,扬起一个虚假的笑,“突然不想去了,我回宿舍睡觉。”
身后的高跟鞋哒哒地响起来,转眼楚夏怡就走在一帮人前面,有人问:“诶冯究望呢?”
“回宿舍啦。”女生把俏皮话说到冷淡,高傲地撩一把头发,漂亮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别管他,咱们玩咱们的。”
俞还最近几天倍感压力。
因为无论他发什么朋友圈,冯究望那个小鬼都要给他评论一句。
他发风景,那男孩就问他:老师,这是哪儿?
他发当地特色小吃,那男孩就说:老师,这个好吃吗?
他发培训的心得体会,冯究望居然回复:哇,老师好棒哦,加油。
俞还看到那句话头皮都在发麻,拿着手机呆呆地思考,要不要把冯究望屏蔽。
不然干脆删了他吧。
路过的女老师见了忍不住问:“俞老师怎么了呀?和恋人吵架了?”
“嗯?”俞还疑惑地抬起头,“没有啊。”
“那怎么一副要哭了的表情啊。”那女老师比他大了十几岁,分外怜爱地讲,“失恋不要急,就凭你这个条件,不愁找不到好的!”
俞还不由叹了口气,揉揉眉心。
还是当做没看到吧。
结果出差回来的第二天,课间十分的走廊里,俞还刚出自己的办公室,就和冯究望撞了个正着。
冯究望说:“老师把其他所有人的评论都回复了却不回复我呢。”他总爱用那些没有用的语气词,还把那个字念的极轻,漫不经心地,显得邪恶又稚嫩。
俞还见他戴了帽子,只露出黑的鬓角,低着头同自己对视更加有压迫感,忍不住退后一步,又觉得他是自己的学生,没理由让自己感到害怕,犹豫间再次站了回来。
他们之间差着年龄也隔着辈分与身份,不应该是这样的相处方式。
可是两人熟悉的方式又太过特殊了,在那样一个昏沉的夜,灯光和飞蛾一起缠绕。除却老师和学生这层身份,他们又有另外一层说不清深浅的关系——其中一方成为秘密的发现者,另外一个则是被发现者。
见俞还不回答,冯究望又说:“是因为我在老师心里比较特殊吗?”
俞还立刻回:“不是。”
“嗯我猜也不是,老师心里另有其人。”冯究望像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轻松,望着俞还,观察着他,想看他仓促又慌张的神情。
他最近实在太无聊了。
骨头里都透出霉味。
家里前些天打来电话,女人用温柔似水的声音问他:“你国庆回不回家呀?玥玥可想你了,吵着要见你呢。”
冯究望胃里泛酸,怀疑她的嗓子是要被谁掐断了才能发出那样细的声音。
反正不是他。
挂了电话他就想到俞还,那人的声音也细,温润的清风一样徐徐划进耳朵里。相比起大多数男生都要细一些的嗓,但是不难听,也不刻意做作,反而软酥酥的动听。
他又想到自己很久没见过俞还,明天他好像就要回学校了。
真好啊。
无聊到发霉的日子终于可以结束了。
老师来陪我玩吧。
少年露出一点笑意,对于评论没被回复这件事也不怎么在意了。
两个人僵持在办公室门口,直到又有学生跟俞还打招呼,这僵硬的氛围才算被打破。
俞还说:“马上就要上课了。”
冯究望回:“是吧。”
“你还不赶快去教室?”
“唔。”男孩皱了皱眉,边掏手机边说,“我忘了在哪个教室。”
俞还:“”
他看他压根没拿书,心想他也不是来上课的,该不会是特意守在门口等着他出来吧。
会有人这么无聊吗?
俞还不敢确定,因为对象是冯究望,好像什么事都有可能。
冯究望在群里问上课地点,俞还想走都走不掉,少年的身材高大,肩膀又很宽,压在他的影子上就让他动弹不得了。
“你是剪头发了吗?”俞还还是按照以往的习惯和学生搭话,至少不让气氛变得更加尴尬。
“啊,嗯。”冯究望随意地应了,两指掐着手机,拿远了看又凑近看,眉头还是皱的,似乎在纠结什么重要的事,“剃了。”
他说得仍然很轻松。
俞还“啊?”了一声。
冯究望把手机揣回兜里,手指捏着帽檐往上提了一下又迅速盖上。
寸头。
好凶。
那副眉眼再配上表情,真的好凶。
俞还脸上显出惊诧,眼睛不自觉瞪圆,嘴巴没有合上,露出一点白的牙齿。
“为什么?”他没忍住问。
“头发褪色了,再染太麻烦,干脆就全剪了。”冯究望似乎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发型,美或者丑,好不好看,那些男生女生都在意的东西,在他这里分为麻烦和不麻烦两种。
不过冯究望属于剃了寸头也好看的那类人,脸型和气质都能驾驭住。这是天生下来父母给的,别人羡慕不来。
“只给你看一下。”他突然说出很幼稚的话,“太丑了不想让老师多看。”
他真的在意吗还是只是口头上说说?
谁知道呢。
反正俞老师很善良地说:“不丑的。”
冯究望笑眯眯地点头凑近俞还。
他从来不知道安全距离是什么,也不想别人会不会感到不舒服,这些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所以当他离俞还很近,近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俞还后退了。
冯究望几不可见地皱眉,表示出不愉快,但很快消散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手机摆在俞还眼前:“老师,你知道这里怎么走吗?”
俞还不禁怀疑:“你真的是来上课的吗?平时都是怎么去教室的?”
“跟着舍友一块走。”
“”
俞还叹了口气:“就在楼下,正好我去送文件,一会儿给你指路。”
“好。”冯究望的目光在他身上游移,慢吞吞地回,“谢谢老师。”
他们往楼梯下走,冯究望看俞还手里的文件:“让学生会去送一趟不就好了?”
俞还一脸奇怪道:“为什么?这么近的路我又不是没有腿。”
冯究望走得比他慢一步,踩着台阶看他头顶的发旋。俞还今天做了发型,穿着西裤和薄衫,像个成熟的大人。
——他本来就是个比他大很多的成年人。
“老师你好奇怪。”冯究望说。
“什么?”俞还听到了,不满地回头,他有很多次想说冯究望的没大没小,不把他这个老师放在眼里。可是他有什么资格说呢,当着学生的面做出那种事情,好像说批评的话都变得不合理起来。
胆小鬼瑟缩着,只敢颤巍巍独自生闷气。
真可怜。
下到二楼,俞还给他指教室,上课铃正好响了,他小推他一把,催促着:“快去。”
冯究望回头,帽檐遮挡下一片阴影,眼珠的颜色更趋近于黑。
“俞还。”
这是他第二次叫这个名字,俞还甚至都来不及反应。
“叫你老师总觉得怪怪的,这样叫舒服多了。”冯究望说,“我可以这么叫你吧老师?是你上次在车上说不要我叫您‘老师’的。”他熟练的玩弄着人称,每一个字都落在俞还的心尖然后沉重地坠下去。
他没忘记那个晚上。
并且一遍遍地提起它,强调着——
我看到了。
凉的山峰和高耸的夜。
湿润的月色和你,以及路灯下的两道人影。
上课铃响完了。
俞还的喉头发紧:“不可以。”
不可以打破这层关系,不可以让男孩得寸进尺。
冯究望弯了嘴角,好像有什么动物落入了猎人的陷阱。
“那好吧,”他说,“那老师是同性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