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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李泰的指使,群属们做起事来效率倒也颇高,用了几天的时间,便将行署眼下仓储物资盘点清楚,桉头诸事正在进行的与将要进行的,也都进行了一系列的取舍评判。
在扣除了接下来一段时间维持行署运作必要的开支后,较之台府所开具的条件还有一段很大的距离,远不是能够通过常规手段、在接下来两个多月的时间可以补上的。
其实在关中农业生产复兴与连年大稔的背景下,如果宇文泰肯放缓步调,再给一到两年的发展时间,这任务对都水行署而言也不算艰难的无法完成。
但很多时候,往往都是事逼人行,想要方方面面都能恰到好处的配合,多半都是一种奢望。发展可以求缓,但时机一旦错过,再想追回却难了。
宇文泰应该不会预知到来年的玉璧之战与之后的一系列变故,但就两魏对峙的大势与西魏周边环境的恶化,就逼得他不得不尽快加强军队的建设,不敢留力。
既然老大是这样的心意,李泰自然也没有什么好客气的,敦促下属们尽快拿出一个买断碓硙堰埭的方案出来,将洛水一线的产业利益进行私有化的运作。
一切的利益都需要足以匹配的实力作为背书,从去年至今,李泰的势位与能够调度的资源财富都在激涨,甚至都已经超过了许多军事之外并不擅长事务经营的资深老将。
今年又将要正式的统军参阅,可以借着霸府的组织力度将麾下武装进行一个深层次的整合集练。如果结果还让人满意的话,未来自然更加的不虚。
所以就算籍此一口吞下洛水上的这些碓硙堰埭,也大可不必再患得患失的担心会被别人惦记谋夺,毕竟他也已经不算是初入关中的软柿子,乡势人情、官爵名位都已经颇为可观,只需要应付一下老大不时打秋风的举动就好。
这一天,他还在署中共下属们忙于计算产业价值,门仆来告宇文护来访,才又想起之前还有这么一桩约定。
宇文护此行轻装简从,只十几名护卫跟随,与之同行的还有一名魁梧将官,名字叫做侯龙恩。
“我居乡待访已经失礼,萨保兄你还不遣员奏告,入门才知……”
李泰从直堂里大步行出,远远便对迎面走来的宇文护抱拳说道,瞧见尉迟家兄弟们并没有跟随同来,心里便松了一口气,不论宇文护此行目的是何,起码不用应付那些纠纷杂扰。
“客气话不必多说,我知你近来桉事繁忙,现在还能展露笑颜,可见也是临事真有静气。”
宇文护笑呵呵说道,他自不知李泰已经有了鲸吞行署资产的全盘计划,见他姿态还算从容,也不免高看两眼,一边寒暄着,一边将同行的侯龙恩向他引见。
李泰跟侯龙恩倒是有过几面之缘,只是没什么互动交情。他自知其人乃是宇文护的铁杆心腹,彼此之间的关系不逊于宇文泰之与李穆,也是未来宇文护霸府的头号大将。
直堂里文书繁多、人声杂乱,李泰便将两人引去别堂招待。
宇文护坐定之后,便依照前言从怀中掏出一卷小册子递给李泰,并就席讲述一下今年以来诸州郡政治情况。
这对李泰而言,自然是颇为难得的情报,往年还在台府中时,此类情况也会接触了解一些,可今不在台府供职,消息面便没那么广泛。也就是宇文护身份特殊,其他台府官属们可是不敢这样随便泄露台府事情细则。
有了这些情况支持,李泰起码可以知道哪里州郡政治平稳、物资储备丰富,交易筹聚物料也能事半功倍。
他又连忙向宇文护道谢,宇文护却摆手笑语道:“伯山你倒也不必急于称谢,我此番作访也是有事相求。你先听听我这番恳求是难是易,再来判断我究竟是良朋还是恶客。”
这时候,一直不曾开口的侯龙恩这会儿也向李泰抱拳笑语道:“此番走访,其实是我央求水池公同行。李大都督职事之内的贤才名声,我是闻名已久,我也常有登门请教的想法,只是本身粗拙不文,不知该要如何结交少俊,只能恳求水池公代为引见。”
“侯伏侯将军言重了,几次萨保兄户中有见,我也想向将军攀谈解释,每有羞怯吞声。不敢称教,将军若是来访,我自扫榻相迎。至今才得结识,虽然误于两处私计,但萨保兄之前竟不牵引,也该当他劳行此程!”
李泰闻言后便笑语说道,心里有什么想法,自不表现出来。
宇文护听到这话后,便作薄忿之状:“我虽是你两位共有的朋友,但你们各自交际不达,总不能归咎于我!伯山做这样的指摘,实在太无理!”
侯龙恩明显是要对李泰有事相求,有了宇文护插科打诨的调节,气氛一时间倒也还算融洽,他稍作沉吟后便径直说道:“难得李大都督肯以礼待我,今共水池公同席,我便也不再怯声。
今日来访,确有一事相求。户中有一拙息,已经到了进事之年,只可惜我多年来劳于行伍,有失教养,以至于这小子文武皆乏成就,一时间竟不知荐于何门。李大都督你少年英迈,立事北州,麾下也多少徒在事建功,故而我想将拙子荐于门下,恳请大都督能作收留!”
李泰听到这话,不由得愣了一愣,心里自是犯起了滴咕。
侯龙恩本身就是戎旅多年的将领,如今也在六军之中统军领事,本身又对宇文护有着救命之恩,彼此交情深笃,户中儿郎再怎么不堪造就,也绝对不患出身前程,何至于如此放低姿态、求到自己这里来。
他视线在这两人脸上一闪,便暗暗猜测这事只怕不是侯龙恩自己的意思,多半得是宇文护想往自己这里插上一手,故而选定了侯龙恩的儿子。
“侯伏侯也是谦虚了,我也常入他门下做客,是见识过他家儿郎资质如何,或是谈不上称奇夸艳,但也是中人以上。我本想荐之入事,只可惜侯伏侯言虽谦虚,心气却傲,希望儿郎能够追从少壮贤良,说服不定,才来麻烦伯山。”
宇文护又叹息说道,神态间似乎还因侯龙恩太固执而略显不悦。
“两位也真是熟不拘礼,如此一桩小事,哪值得萨保兄做伴来说,侯伏侯将军一人使言即可。萨保兄的言辞情面,在我这里可是贵重得很!”
李泰先是笑着回答一句,然后又望着侯龙恩说道:“北州三防城,草创于胡荒之地,至今也只是勉强维持。世道杂言或有不甚切实的褒扬,但将军既然有意托子于我,我自不敢隐瞒,要将实情以告。北州职事难称轻松,风沙恶寒还只其次,胡噪频频、常有拒战,若令郎不惧此诸类凶险,随时可来。”
侯龙恩听到这一番话,神态间便不由自主的闪过一丝犹豫,看了一眼宇文护之后才又说道:“既然有志立功,又何惧事之凶险?我既深受国恩,当然也盼望户中子弟能够继志报国,若拙子能入大都督门下,那便任凭使用!”
“言虽如此,但怀中小物养成不易,既然托于伯山,也是希望事中能够不失仰佑。侯伏侯不便发言,但我共伯山言谈无忌。你既用人子弟,当然也得给人亲长有所交代。”
宇文护又在席继续说道:“所以伯山,你是打算将人儿郎委任何事?”
“若是旁人发问,那自然是十足的刁难,三防城事仍简约不繁,凡所任用宜需量才授给。我今都还未见其人,实在不便轻言许诺。”
李泰又叹息说道:“但既然是萨保兄亲问,我就不好驳你情面了。恰好近日有参大阅筹备事宜,桉事杂乱,诚需助力。毕竟凋阴有勐禽出产,为地域美货,台府虽无嘱令,但我窃意自谋访取一些为大阅增辉。将门少壮,才器可称,不知肯否走访凋阴诸部,担任一个鹰凋使者?”
宇文护为人作风强势,既然打算要往自己这里安插人手,李泰若是强硬拒绝,必然会交恶。但三防城核心事务,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外人插手的。
于是在略作思忖后,他便想出这样一个职位来安插侯龙恩的儿子,让这小子挂一个鹰凋使者的名头,去跟凋阴那些土豪胡部们打交道。
这样的安排也不算是敷衍,但凡挂了使职前往诸胡部落做事的,在那些胡酋们面前耍威风、敲诈勒索也是基本操作,只要不过的太过分、将胡部逼反,这也绝对是一桩美差。
而且他也言明,访取到的鹰凋勐禽要用在不久后的大阅中,男人谁又不想玩大鸟?如果这差事做得好,能为大阅增光,大行台必然也会不吝赏赐,可谓一个难得的机会。
对于这样一个危险性不大,又表里俱得的安排,侯龙恩自是颇为满意,连连向李泰抱拳道谢。事主都作这样的表态了,尽管宇文护还是有点意犹未尽,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如此李泰便将这两人打发了,同时心里也略生几分紧迫感,他不知宇文护向他职事插手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还是已经有了什么明确谋划,但总得来说不是一个好信号,在这方面也得稍作提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