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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潼,邓潜的府邸。
邓潜是临潼大族,有良田万顷,奴仆如云。
邓潜的老父亲年逾八旬,正值重病,全凭名医神药,吊着一口气儿。
结果在得知雍天子颁布了“废殉令”后,老太公唯恐不能有上百名男女奴仆殉葬,不能风光大葬,所以停了药,闭口不食,绝食四日而死。
事父至孝的邓潜因此恨极了殷受,姬侯一向主张传统,反对革新,所以一到临潼,就被邓潜接入府中,奉若上宾。
优雅清静的后宅花园里,姬侯膝上搭着一条鹿绒毯子,坐在雪中,默默地看着纷飞的大雪。
柔软的雪已积满了他的肩头,但姬侯似乎没有什么冷意,哪像对外声称的那样,感了什么风寒。
自从上次一场初雪后,中京左近的气候再度转暖,迟迟未见第二场雪降下,直到姬侯驾临,这蓄势很久的一场大雪才适时落下。
在邓潜眼中看来,这是贤德无双的姬侯带来的瑞象。不过,此时陪在姬侯身边的,却不是邓潜,而是一位妙龄少女。
沙狐的抖蓬,卧兔儿暖套覆额,围了貂鼠的风领儿,足蹬鹿皮小靴,整个人秀媚靓丽,华贵不凡,容颜更是俏美,肌肤润玉,秋水湛湛,宛如神仙中人。
此女正是姬侯最宠的小公主浅陌。
姬侯此来,有长子考亲自护送,又有精兵强将护侍。浅陌是‘大道宗’弟子,修道有术,又有掌门师尊赐下的护身法器,所以扮作侍女,悄悄跟了来。
亭外大雪无声落下,大地已一片银白,只有梅花树上,露出斑斓古枝,有火红花瓣,倔强地挣扎其下。
至于那涌泉的池水,却只要临近岸边处结了薄冰,中心仍有泉水翻涌,雪花一落下去,便无声地消逝了。
浅陌疑惑地道:“父亲,旁人求见,你不见也就算了。王子启和王子衍身份何等尊贵,你怎么也不肯相见呢。他们分明是站在咱们一边的啊。”
姬侯右手拢在袍中,掩饰着颤抖,淡淡一笑道:“他们站在咱们一边不假,想把咱们拱到前边去,替他们和雍天子打头阵也不假。
浅陌啊,为父此来中京,是为了拖延时间,同时咱们还得争取安然返回,岂能轻易被人利用?”
浅陌恨恨地道:“这个雍天子,心性也太歹毒了!父亲,不如女儿利用道术潜进宫去,把他一刀杀了,一了百了!”
浅陌说罢,空中一声长鸣,浅陌察觉叫声有异,急忙一抹头上暖套儿,抬头向空中望去。
纷纷大雪中,一只雪隼突然敛翅,箭一般投射下来。它通体雪白,与漫天大雪一色,若非浅陌六识不凡,还真发现不了。
眼见雪隼扑下,其势凌厉,浅陌一扬手,突然自袖中飞出一方锦帕,锦帕四角缀着小粒的明珠,旋飞于空,陡然化作一道彩虹。
七色彩虹桥一般横在姬侯和浅陌身前,一瓣雪花袅袅飞入,登时被波动的彩虹削成了两半。这美丽的弧形彩虹桥中,竟然蕴藏着可怕的破坏力量。
雪隼落下,划着一道诡异的弧线,飞翔之姿如羚羊挂角,香象度河,不见一丝瑕疵,便是最厉害的苍鹰,也休想扑捉到它的痕迹。那波动的七色彩虹,就像不断转动的风扇,只是因为频率太快,看在肉眼中才似只有微微波动。可是这只雪隼偏生就准确地捕捉到了彩虹波动的刹那缝隙,攸然钻了进来
。
浅陌脸色一变,这是掌门师尊所赐的法宝“霁云彩虹帕”,竟被轻易破解了。
浅陌再不敢怠慢,娇叱一声,腰畔细剑出鞘,与此同时,旁边一树梅花突然振作,掀飞了枝干花瓣上的积雪,瓣瓣梅花,仿佛一柄柄锋利旋转的飞刀,裹向那只雪隼。
“公主殿下道法高深,可是想杀雍王,却不容易。大雍宫中,有无上护法,不是你我所能匹敌的。”
雪隼突然化作了一个娉婷美人儿,俏生生地站在那里。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娇嗔,清亮软媚,仿佛掺了蜜糖似的,其软其媚,荡魂惑心。
这软糯动听的话一口,那扑向她的无数红梅花瓣突然被卸去了力道,变成了普通的花瓣。
于是,红的花瓣,白的雪花,便荡气回肠地飘扬着,袅然落下,撒在她的身上。
幸亏在她对面的是一个妙龄少女,另一个是八旬老者,否则,见了她这等动人模样,怕不要就此把这谪仙般的美人儿深深刻印在心里。
浅陌失声叫道:“南夫人?”
那颦笑嫣然、风情万种的美人儿,可不正是南子。
南子袅袅向前,纤手一抓,七色光环一阵波荡,就变回了绣帕,落入她的手中。
浅陌的脸色很难看,以前她都不知道南子夫人竟然修得道术,造诣竟还如此之深。这霁云彩虹帕乃是大道宗一件攻守兼备的法宝,不但被南子轻易破掉,法宝竟也落入她的手中,她的道行究竟有多高?她这么深的道行,都说闯不得雍天子的深宫,雍天
子身边究竟有何等高手护卫?
南子看到浅陌公主的脸色,却只是微微一笑,手一扬,就把绣帕抛还给了她。南子以转世之法重生,如今这具身体也不过就是二十许人,可是凭着她的转世秘法,每当她下一世十六岁时,前世的神识就会苏醒。因此,她现在可是拥有四百多年的全
部阅历。
四百多年前那一任大道宗宗主,曾是南子的裙下之臣,就如南子倾慕楚梦不能自拔,那位大道宗宗主对她也是一往情深。
这‘霁云彩虹帕’,当年那位大道宗宗主在对战强敌时,曾借予过南子,并教给了她操纵之法,所以她才破得如此容易,收得也如此容易。
浅陌不知其中缘由,只道南子的道术已登峰造极,世间无可匹敌。想到自已与母亲还曾屡屡与她为难,不由暗生寒意。
姬侯满是褶皱的老脸上露出了欢愉的笑容,摆摆手道:“浅陌,为父与夫人有话要说,你且退下。”
浅陌正震撼于南子所展露的本领,闻言也不敢露出刁蛮之相,深深看了南子一眼,便默默地退了下去。
浅陌一走,姬侯神情便是一肃,道:“女士,中京情况如何?”
南子叹气道:“很不好,自从先王过世……”
姬侯露出一抹得意之所,道:“呵呵,女士你有所不知,先王固然天年将尽,却也不至于暴卒,是国相施法,促其早死的。”
南子一呆,道:“什么?”
姬侯习惯性地抚了抚胡须,结果因为手臂不停地哆嗦,不小心揪下两根雪白的胡须来。
自从与鬼王宗决裂,失去了借寿度命之法,姬侯苍老的特别快,现在看起来,就是一个古稀之年的白发老翁,早不复当初的神采了。
姬侯懊恼地放下手,道:“国相说,雍王至少还有一年好活,是国相姜飞熊以无上魇术,咒杀了先王,才促其早死的。”
南子一听,脸色更加难看,叹息道:“姬侯,你们错了,不该咒杀先王的。先王若在,比今上要好对付的多。”
姬侯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道:“怎么会?不是说,当今雍王生性优柔,寡断少谋么?他怎么可能比老谋深算的先王更难对付?”
南子苦笑道:“他生性优柔,寡断少谋不假,可是他非常宠信陈玄丘。有陈玄丘替他拿主意,他对陈玄丘又言听计从,他这毛病反而变成了他最大的优点。”
姬侯脸上露出恨意,怒道:“陈玄丘,此子果然投靠了大雍!”
南子道:“当日,他以秘法化火凤凰,一日神游万里时,带走的那一男一女两个人,女者乃大雍太师谈琰之女。而那个男子,就是当今雍王。”姬侯听到这里,脸色顿时发青,道:“那个持刀男子就是大雍王太子?这下糟了,雍国虽无实据,可这雍太子当时身在姬国,对寡人的谋划必然有所察觉。寡人想韬光隐晦
,安然离开大雍,岂非绝无可能了?”
南子安慰道:“姬侯也不必过于担心。身为天子,对一方诸侯长,是绝对不敢不教而诛的。你入京见驾时,只要处处小心,不给他把柄,他便拿你无可奈何。
朝中还有两位亲王以及杨东彬、江湛等一批大夫,对你敬仰万分。有他们掣肘,我不信那陈玄丘就敢冒天下之大讳,对你过份如何……”
姬侯咬牙道:“不错!寡人年年遣人赴京,大笔孝敬奉上,他们收得那么开心,现在也该为寡人做点事了。”
姬侯击了击掌,扬声道:“嘉鱼卫!”
四下里,顿时冒出七八个身影,原本也不知如何掩饰了身形,与四周环境浑然一体,根本无人察觉。
这都是南氏家族子弟,护卫姬侯的秘密力量。
他们向姬侯欠身施了一礼,又向自已的族长南子施了一礼。
姬侯沉声道:“速去前院,告知考儿,就说寡人身体稍稍恢复了些,要亲自接见两位王子和诸位大夫的信使。”
立即就有一名嘉鱼卫答应一声,向前院飞奔而去。
其余嘉鱼卫四下一闪,再度隐藏了踪迹。
姬侯转向南子,沉声道:“中京情形具体如何,你详细说与寡人听听。”(热伤风真是遭罪,早起了,但困乏的很,又躺下睡了一觉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