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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顶封死,意味着他们俩最后一线希望破灭。
贺予看着谢清呈的脸色,一时间连他也有些呼吸窒闷。
他泅游过去,仰头观察那天花板,现在完全可以看清楚了,之前带给他们一线希望的管道口破损,虽然确实是空心木板,可是木板上面还有一层水泥岩。
靠正常人的力量,哪怕一百年也出不去,别说只剩下几十分钟……
竟真的就要这样死去了。
“谢清呈。”
贺予看着他,喉咙有些发紧,那一瞬间他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出口的却是一句,“你觉得明天的报纸头条……会怎么写。”
谢清呈仰着头,再一次望向那越来越近的天花板。
粼粼荡漾的水波映着他的下颌线,他的头发因为被打湿而有些凌乱,平时一丝不苟的轮廓仍在,但有些许黑发湿漉漉地垂在了他眼前。
他没有回答贺予那无厘头的问题。
然而过了一会儿,贺予听到他轻声说了句:“……贺予,你我之间发生了很多事情。”
“那些事各有相损相欠,一码归一码,但现在看来,至少其中一件,我得和你说一句对不起。”
他忽然这样说,贺予反倒怔了一下:“……是我自己跟来的。
这和广电塔档案馆不一样,你不用自责。”
“我是说之前的事情。
五年前的事情。”
“……”
贺予安静片刻,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翻搅,“……你要这样说,我不是也做了很多让你觉得畜生不如的行为?”
又道:“死前相互道歉,也实在太理智了些——一辈子都活这么理智规矩,条理分明,你也太累了。”
他说着,绷了一个多小时的内心终于彻底松了下来。
也是认了命。
这种死亡对贺予而言是意外,但死从来不是他无法接受的事情,他不会在死亡面前大惊失色,狼狈不堪,自乱阵脚,因为他短短十九年的生命中,已经太多次面对过比死更可怕的痛苦和孤独。
他是个向死而生的人,他早已清楚,死亡是他从降生起就在前方等待着带他离去的友人,他总要与之相逢。
而这种死法,比起在疯人院发狂失控,最终和前面那些病案一样凄惨地、没有尊严地离开,实在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它吓不到一个疯了十七年的孤独之人。
贺予干脆换了一个舒服的仰泳姿势,重新躺在了水面上,他拿起手机,忽然想到了什么——
“谢清呈,你说,我们要不要信任厂家一次。”
这回轮到谢清呈怔了一怔:“什么?”
“防水功能。”
贺予扬了一下手机,“等这水完全盖过我们了,手机也就被淹没了。
但如果商家没那么黑心,真能防水的话,你说咱俩要不要留个遗书什么的……时间还充裕,也算是命运不薄了。”
他说着,打开了手机备忘录。
然后又点开了音乐播放软件。
和谢清呈不一样,贺予其实是个浪漫考究的人,若他当真要化作水里的珍奇,葬身于此,他认了命,就会想要好好地,从容而优雅地迎接死亡。
“你知道,死刑犯临注射前,监狱里的人会让他们听歌,点播率最高的一首,听说是《别看我只是只羊》。”
谢清呈静静地在水里浮站了一会儿,他大概是没想到贺予面对死亡的姿态是这样的。
人出生时,尚且混沌,哭笑不由自己,全凭护士一巴掌,便啼哭着来到这人间。
但人死的时候,载满了一身的爱恨、学识、过往……人们将与这些陪伴自己到最后的无形之友作别,贺予或许觉得,与老友分离,应践上一酹微笑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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