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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腊月,一场薄雪覆盖金陵。
南城一隅,青砖灰瓦、贵重之地雪雾中更显威严。
偌大的齐府如今更多为人知的是金陵按察使府,曾经老翰林帝师的荣耀终究在儿孙们更为耀眼的光芒下渐渐淡去了颜色;府衙拨出的银两将府中各处增添修葺,为天佑夫妇单另出厅院,连带重新斟酌府中各处牌匾,庄重之上旧貌换新颜。
竣工那日老太太亲自命人摘下“翰林”
的灯笼,从此,齐家第三代效命社稷,稳驻江南。
东院的辉煌并未压着西院落寞,江南谷米一案数额之巨、牵涉重大,震惊朝堂,齐天睿以身家性命深入虎穴,功不可没;一介商贾之人的胆识与魄力也着实令人赞叹。
定案后御史方简博曾亲笔上书为朝廷举荐,要户部破格启用。
原本一条仕途通坦,却怎奈齐天睿以身体抱恙为由相拒,不肯入仕为官,只精心自己的买卖。
几年后裕安详票号压过山西西帮,越居江南第一大钱庄;九州行因着太后亲赐的《金桥图》做镇店之宝,又有“玉蝉子”
万继重现江湖掌舵,名震四方;江南富庶,赐下的米行生意亦越做越大,赚钱之余每逢灾情广开粥场赈济,富甲一方的齐掌柜在自己的天地里,逍遥自在。
外人眼中的光耀终究属于男人,关起门来,女人们的日子还是这四方院落的天地。
此刻躺在谨仁堂外间的暖炕上,已是敲了三更,莞初依旧睡不着,一面留心着暖帘后头婆婆睡梦中的气息,一面听着窗外簌簌的风声。
从草原回来已是近两年,彼时她残命难存,很多事都是后来才从嫂嫂兰洙口中得知。
当初齐天睿为她的病四处奔波落下腿疾又一时急火攻心双目失明,闵夫人得着信儿也跟着病了一场。
后来两人远走草原,只为救命,说实话,莞初并未多牵挂那千里之外思儿的婆母。
虽说也曾修书回家报平安,可齐天睿自始至终未曾说出莞初的病,还密嘱三叔齐允年为此守口如瓶,信上只说为公事在外忙碌。
待到除夕夜两人忽地回府,阖家欢喜,只是闵夫人欣喜之余,看着莞初,那盼儿心切时发誓再不计较的怨恨又冒了头。
而后齐天睿在外忙生意,莞初每日堂前尽孝。
自得知曾经的渊源,再不敢奢望婆婆能给她好脸,更因这两年为自己的病体而让他母子分离心生愧疚,更加尽心。
即便如此,闵夫人依然旧恨难消、看着她心里就别扭,更怨儿子的怪癖非但不曾折磨到她,反倒养得珠圆玉润,如今疼媳妇疼得紧,人前背后再不避讳。
这便每日寻事,莞初虽少做计较,可隔三差五总会闹到齐天睿面前。
原本儿子回来还能耐着性子与娘好生相劝,怎奈不足两月就惹得他实在心烦,更心疼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娇妻日日不得安生。
一日怒,齐天睿直言要另立府宅,不待闵夫人哭闹,甩开要拦着他的莞初就大步往福鹤堂回明了老太太。
这一来,事情闹大。
闵夫人心里原是怕的,一来是知道阖府上下都喜欢这丫头,怕老太太责怪她为老不尊、与儿女为难;二来更是怕儿子真的离她而去。
毕竟如今的齐府已改作按察使府,这就是说天悦已然开府建宅,作为堂兄弟,齐天睿实在没有必要再留在此处,分家另过合情合理。
不料这一次惊动了老太太,老人家却并未就婆媳纷争发怒,而是在天佑天睿两位嫡孙的搀扶下亲自来到西院谨仁堂。
婆母亲临,几十年来从未有过,闵夫人吓得就要下跪,被老人双手搀扶拉到身边。
屏退儿孙及左右,握着她的手老人老泪纵横,说起几十年前齐家做下的那桩不义之事,一不该不闻不问,不曾进言力保何太医;二不该毁约在先,丢下那可怜的何家女孩儿不闻不问,千里逃难。
如今这小女儿又来到齐家,并非是儿子允康有多少旧情难忘,实在算是为齐家是还旧债,求闵夫人能为齐家积下这份德报。
说来也怪,几十年堵在心口的一口气被老太太恳求的一番话疏散开来,原本闵夫人与齐允康早就心灰意冷,赌气赌的是他,也是整个齐家,如今这齐家一低头,虽说并不能解去她曾经夫妻冷漠的苦楚,却到底给足了面子,也给了台阶下。
自己再不把握,就是真的不识好歹了。
闵夫人这便哭着与婆母诉说自己几十年的苦,老太太也陪着落泪一一应下,最后她哭顺了终是点头答应要好生看待儿媳。
至此算是圆满,可候在门外的齐天睿却主意已定,定要离府另过。
彼时老太太握着莞初的手说舍不得,大哥天佑也赶忙搭话,十分挽留。
可齐天睿依旧眉头紧锁,不肯松口,直到他的丫头起身到他身边,袖子底下掐得他生疼,没办法,只好勉强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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