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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渊只是不动声色的答道:“臣不敢。”
愤怒的情绪却渐渐平复下来,仿佛是被他始终不变的清寂所感染。
天子抬起那只已然被墨汁沾染得乌黑一片得手,缓缓探向那如玉的面庞。
这一幕,任何人见了都会忍不住捏一把汗,感叹纯净无暇之物将要被玷污。
然而顾渊丝毫没有躲避之意,只是平静的等待着那只手覆上他的面容。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那只手最终却只是顿在了即将触碰的瞬间。
天子眸中的不忍浮现得更加明显,并非是对那张完美面容的怜惜,而是怜惜着某样别的东西。
他用目光代替指尖,勾勒着清俊的轮廓。
仿佛痴迷一般,他轻声低喃:“你知道朕为什么喜欢你?”
顾渊眉眼低垂,显得更加恭顺。
天子继续说道:“不是因为你漂亮,也不是因为你会抚琴,而是因为你让朕看到了朕理想中的自己。”
“你知道朕有多么羡慕你?”
他忽然反问,又自己回答:“不必担负这所谓的江山社稷,有着最完美的一张脸,天下最好的琴技,而你所追逐的也恰好是世人们追逐你的缘由,简直是三生有幸。”
这是何等荒谬的事情,一个天子真正羡慕和期盼的生存方式,竟然是以伶人的身份存在于这个世间。
然而顾渊显然早已习惯类似的言论,只是顺从的听着,而后拢袖道:“臣的一切都是陛下所赐,因而愿倾尽全部的生命和心力为陛下分忧。”
“分忧?你以为弹几首曲子就真的能为朕分忧了吗?”
天子的语调里透着无奈和嘲讽。
顾渊则起身退后两步,继而再度跪下,这一次却是以额触地的稽首,同时道:“臣无法为陛下分忧,因为陛下忧虑的源头并非是那个弹奏箜篌的伶人拨错的音,而是绢帛上比剑锋更加凌厉的笔锋,倘若没有力量制衡,那么这笔锋有朝一日就会真正演变成剑锋。”
说完这句话之后,大殿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顾渊跪伏于地,始终不曾抬头。
天子变幻莫测的情绪即便是他也无从揣测。
时辰一寸寸挪移,终究在濒临爆发之际打破了沉寂。
那暴风雨最终没有向他袭来,而是化作了落寞的模样。
写满疲倦的声音自前方响起,天子起身,转过身去目视着王座道:“你退下吧。”
“臣告退。”
顾渊应着,起身往殿外退去。
转身之际有阳光正落在他的眼角,那里鲜血还没有干涸。
他用袖角轻轻拭去,眉眼隐入遍布阴霾的馥郁微阳里。
微弯的薄唇牵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低沉的喃语携着一丝叹息自唇角逸出:“三生有幸,或许吧。”
离开天子御殿,顾渊往御花园中去。
此时早已不是姹紫嫣红竞相盛放的季节,然而精心布置的庭园里却并不缺乏怡人的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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